你是否愿意奖励平凡？

香港电影《纵横四海》中的周润发扮演的老牌浪子阿海说：

“你们都知道我的性格，我喜欢西逛逛，东逛逛，我喜欢流浪，其实爱一个人并不是要跟她一辈子的，我喜欢花，难道我摘下来你让我闻闻，我喜欢风，难道你让风停下来，我喜欢云，难道你就让云罩着我，我喜欢海，难道我去跳海 ？”

典型的浪子语录。

我的朋友林公子，就是这么一个浪子，多年来一直过着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生活。是个怎么样的人呢？用他自己的原话是：人渣中的战斗机，浪子中的法拉利。当然这只是戏谑之言， 虽然感情上林是渣了点，但本性上仍是个温和善良的人。

林公子家大业大，英俊高大，为人豁达，真是气死人的天生赢家。从来不乏女性主动示好，而他也是来者不拒，有容乃大。每次大家打趣他，他总是摇头叹息，寡人有疾，寡人有疾啊。因为平常人很好，这种事双方也都是你情我愿，所以这事还真难说什么。我还是那个原则，世上任何事，只要心甘情愿，那就无话可说。

今年林公子生日，我给他发完祝福之后加了一句北岛《青灯》中的话：如果你是条船，漂泊就是你的命运，可别靠岸。

他第二天回我：不，漂泊只为寻找合适的港湾，我现在想靠岸了。我不以为意，说得了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还不认识您老人家吗。林公子直接打电话过来，说，聊聊吧。

晚上我们找了一家小酒吧喝酒。喝酒的过程中，我还什么都没问，他就一声感慨，说没想到啊没想到，最终栽在一个平凡的女人身上，简直成了狗血韩剧...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有种朋友有故事就很喜欢找我倾述的吟游诗人命格？

故事是这样的：
去年，林公子在家里支持下去大上海小试牛刀创了一次业，结果砸了。砸了就砸了，没有人心疼钱。反而他父亲鼓励他去走走散散心，于是他开着车开始了自驾游。（认识久了，我已经懒得羡慕嫉妒了..）

一路走来，他自然没少艳遇。然而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根本不相信自己会爱上谁的情场老手，栽在了一个初生牛犊的小姑娘手里。

自驾到青海省某县城山下，四野无人，天朗气清，一片自由绽放的油菜花田。

他停下来驻足欣赏着美景，感叹着蓝天白云苍翠花田，正准备文艺一把写个诗什么的，突然远方从油菜花田钻出一个脑袋，吓林一跳还以为遇到什么野兽。等看清楚，是一个扎着简单马尾的女孩背影。
远远地看不清长相，但某种直觉告诉他可能是个美女哦。

林公子的某个雷达立即开启，脑补了各种狗血电影画面。心想这必须要去看看啊。他赶紧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姑娘，等一下，我问个路！”

姑娘停下后，林公子发现她手上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小孩鞋子。姑娘亲切地笑着，你要去哪？

林公子观察了一下，瘦瘦高高，背影还行，正面很普通，素面朝天，眼睛不大但很亮，鼻梁不挺但很小巧别致，打扮一下还算是美女...嗯，貌似没胸呀...

女孩似乎看出了林的异样眼神，略皱眉，“你要去哪？”

“哦，这附近有没有小镇可以加油不，我油快没了。”
“自驾游不准备好油？你可真够马虎...”女孩指了一个方向，说是十分钟左右就可以开到了。

林君表示感谢后奇怪地问道，“你手里拿个破鞋是要干嘛？”

“喔...我的一个学生昨晚回家在花田玩耍，把鞋子丢了，今天只穿了一双鞋，哭得伤心...”
“原来你还是老师啊，鞋丢了再买一双不就好了，干嘛穿一只，再说鞋都这么破了啧啧...”
”呵呵，你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当然想象不到丢了一只破鞋还会穿着另一只上学的孩子。你赶紧上路吧，我还有事，再见！”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林赶紧追上去道歉，并且主动要求送女孩回去。

路上简单问了些信息，女孩叫陈蕊，还是跟林同一个省不同市的，在青海上大学，快毕业了，每年都会来这里支教。浙江这么多大学不上跑青海来，还学人家文艺青年支教，支教有个屁用，还不是自以为是的体验生活。真是闲的蛋疼！林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心中满是鄙夷，当然嘴上还是称赞你人真好哈哈哈。

到了陈蕊所在的学校，还真是破得惨不忍睹，这种学校也能读书？时至中午，陈蕊邀请林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吃饭，林抱着体验生活的好奇一起去了。一份乱糟糟的炒包菜，一碗紫菜汤。

林君看着埋头吃饭的支教年轻人和小孩子们，一脸黑线。

“还是算了，我不是很饿....”林回到车上拿出干粮吃着，几个小孩子馋巴巴地望着他，直流口水林看着他们又黑又脏的旧衣服和露出脚丫的破鞋，吃的不是滋味。于是他拿出车上所有的食物，招呼小朋友，“把同学们都叫上，就说哥哥这发吃的！”

不一会儿功夫林君周围围满了眼睛发亮的孩子们，林君后备箱的储备粮一下就分发光了，看着还没领到的小孩可怜巴巴的期待眼神，林无奈道：“没了，分到的小朋友跟大家一起分一点！”林抽着烟，看着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孩子们，有些发愣…他从小家里就有钱，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也没受过什么挫折，虽然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穷人，但当真的面对这种真实的贫穷时，心底那种善良还是忍不住涌现出来。

“干嘛让孩子们吃得这么差啊？”林问陈蕊。

“我们也想孩子们每顿都吃好吃饱啊，可是很多事，我们的力量都太微薄，有时候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哭...”陈蕊低下了头，默默收拾起来。林公子有十万个为什么，他奇怪为什么在家乡婴儿都可以一个月吃掉上千，奶粉还要外国的，而在同一个国家的另一边，却有吃饭都吃不饱的同胞孩子。

看着陈蕊细心地给孩子们擦着脸，微笑着扶起摔倒的小男孩，耐心地帮小女孩梳理辫子。林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触动，那是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一种女孩形象。

“你为什么要来支教啊，学校有奖励？可以方便入党吗？”休息下来，林问陈蕊。
“你这人怎么这么阴暗，为什么觉得别人做任何事都要有目的呢？我只是看到了这样的孩子感觉心疼，觉得自己也许能做些什么，就来了，没多想其他的。”
“可你能做什么呢，你总要离开总要走，到时候这帮孩子还是什么都没改变，短期教点死知识，能帮助他们的命运多少呢？”
“如果大家都像你这么想，这个世界是多么没有温暖...”陈蕊站起身，默默走开了。

林点燃一根烟，陷入了奇怪的情绪中，“本来就是无用功啊，给了他们希望，最后往往更绝望...”林在门外看陈蕊给孩子们上课，看着陈蕊在讲台上声情并茂讲着故事写着字，孩子们欢呼雀跃，奋笔疾书的样子，忽然很想多呆几天观察一下。

晚上，林从最近的菜市场买回来一大堆肉类，土豪道：“晚上我请，大家吃顿好的！”有些年轻人一下欢呼起来，但更多的人是默默不语。陈蕊走上前，表达了感谢，然后说：“我们随便吃点就好了，这些肉都给孩子们吧。”

“这么圣母有意思吗？”林公子撇嘴。
“我就不爱吃肉你管的着吗？”陈蕊不理睬他。

菜做好后，林公子尝了尝，皱眉心想这大厨有够差，肯定没去新东方进修过。回看众人，都是吃的津津有味，难得吃到肉味的孩子们简直就跟猛虎扑食一般，吃得那叫一个香！

“额...难道是我味觉有问题？”
“你们晚上睡哪？在哪洗澡？”林问陈蕊。
陈蕊带她来到睡觉房间和洗澡上厕所等地方，林君的表情一路从兔斯基变到暴走漫。
“啥都不说了...我真服了你们了...”

随后的日子，林这个不速之客就好像观察员一般成天在学校出没，时不时去附近买一大堆吃的分给大家，大家都把他当成了好心的土豪，颇受欢迎。每次看到林出现，孩子们就双眼冒光。林土豪最爱粘着陈蕊，但陈蕊好像不感冒，她总觉得林有种居高临下，看戏一般的心态。陈蕊越是爱理不理，林土豪越是有种奇（fan）怪（jian）的心态，这女孩，很特别。

有一天，陈蕊带着学生们来到花田边，教给大家一首《茉莉花》。

“神经啊，在油菜花边唱茉莉花，你问过油菜花感受没？”林君拿出手机边拍边吐槽。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桠
又香又白人人夸
让我来将你摘下
送给别人家...

阳光白云下，黄灿灿的油菜花，孩子们纯真无邪的脸颊，陈蕊那沁人心脾的歌声好似天上来。
听着听着，林已经醉了，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柔软轻盈过。

“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天使...”林公子喝着酒，一脸甜蜜地跟我讲。
“哦...”
“哦你妹啊，不觉得很美吗？”
“我又没看到怎么夸...你不是录像了吗，给我看看啊！”
“当时听得太入神，忘了按开始键了...”
“你还可以再二点...”
“说了半天，我还没见到嫂子长什么样呢，有照片么？”

林连说有有有，屁颠屁颠拿出了手机，一点开，桌面就是。
灿烂绽放的一片花田前，是一位灿烂笑着的平凡姑娘，没有粉黛精状，却有种清风拂面的美。
想必镜头前，某人的心也灿开了花。

“我去哪里平凡，不挺灵性的小姑娘么。”
“哎呀这张照片我都 ps 了 n 遍了能不灵嘛。”
“哦…那后来呢，现在肯定已经追到手了吧。”我笑着拍他肩膀，谁知林公子叹了口幽怨的长气….
“莫非有状况？”

“我一冲动就跟她表白了，结果她说她有男朋友了，而且明确表示不会喜欢我。”林公子一口干完了杯中酒，身子都显得佝偻许多。

“你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啊？”我在心里狂笑，“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哈。”

“她对自己的人生很有方向，不会为了一时的冲动去做伤害别人的事，她说的确对我有一些好感，但绝不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很聪明的小姑娘啊，这不是欲擒故纵吗。”当然我并非这么想，只是安慰林公子。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理过我。后来我也觉得无趣，心想哥们什么女人没见过，又不是非你不可。于是就气冲冲地走了。”

“就这么结束了？”

“不，回来之后，我整个脑海都是她，想起她廉价简单的布衣，从不化妆却很干净的脸，安静做饭打扫的身姿，你说奇怪不奇怪，怎么想都是如此平凡一个姑娘，我却都快入魔怔了。”

“那就去追啊。”

林公子笑了，看着我微微摇头说：“不了。她说得对，也许我真是心血来潮，图个新鲜，也许我根本不能给人安稳的幸福。只是她让我看到了。平凡而认真地生活，原来也有它的美。我捐了一些物资给他们，接下来，我也想做点什么，让这个世界因为我，而变得美好一点。”

我看着林公子温和的声音，不敢相信这是向来没心没肺的他说出来的话。

冬天到了，但我觉得林公子心里的什么东西也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