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打群架的那些事

近日，北京迷笛舞台上出现的打架斗殴事件，滚圈一片哗然:这让我想起了我们即将发行的新专辑《神怪辞典》的主打歌《打群架》，以及这首歌所凝聚的我十几年前的中学时光。在那个狭窄闭塞的西部小城，我们那一代年轻人曾经用热血、汗水、荷尔蒙谱写了一曲又一曲关于打群架的傻逼青春史诗。

关于打群架，首先是要有个理由。打群架打得职业化了，那就是打仗；打仗讲究“师出有名”，打架也不例外。回想当年，打架的理由真是千奇百怪，为抢女人打架是最常见的，连女人也不例外，一群女人为了女人而跟另一群女人打架的案例也是存在的；没有原因就是“看他不顺眼”打一架也是不少的；由嘴炮升级成肉搏的那更是隔三差五都会有一发；两个班踢足球赛场上没比够下来再打一架也是合情合理的；甚至上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也可能引发一场大战。此外，还时不时会有校际冲突、学校和社会闲杂人员的混战等。

但在我短暂的中学生涯里见过最奇葩的一次还是这个，由于人物关系过于复杂我必须用字母来标识：女生A的同班同学B暗恋A，B的朋友C在放学路上跟A并排骑自行车回家，其间开了个B和A的玩笑，被别班的D听到了，D的朋友E也喜欢A，然后E就叫了一个大佬F带了一群人把C打了一顿。你们好好捋捋这关系，反正我当年是被这个案例彻底震撼了，从此放学路上都不敢跟女生搭话。

有了理由，接下来就是找人了。找人这事非常关键，打群架讲究气势，人太少自然是不行的，可是光是人多也不顶用，要掌握好英雄人物、参战人员和后勤观战人数的比例。

英雄人物的作用不可小视，看过《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就知道，英雄Honey一出场，赤手空拳也能震住百十杂兵（虽然最后也被干死了）。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每个班几乎都有个班霸，负责在班里气气老师、打打同学啥的，这就是最初级的英雄了，班里有事必须得由他们挑头；稍微进阶一些的英雄则一般是在其他学校，例如一些郊区的学校会给不爱读书喜欢惹事的孩子开一个“军体班”，这些人都是不参加高考毕业后直接参军的，且平时有一定程度的军事训练，因此战斗力较一般中学生要强的多，组织化程度也高得多；他们基本都会在入伍前参与数十次“战斗实习”，一般都是作为雇佣军参战，战利品是香烟几支啤酒一瓶，可以说是群架的主力军。

更高阶的英雄就是传说级的了，他们通常会是谁谁谁的哥哥的兄弟的兄弟，总之不会是你身边同学直接认识的；关于他们有很多传言，有可能是练过武，有可能是退伍复员的，有可能是命案在身，有可能是退学后进入某黑社会组织成为大佬的部下。他们一般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在极偶然的情况下可能会被人召唤出现在群架战场上，更多可能见到他们的是当他们没钱的时候。一分钱难倒大英雄，英雄没钱了也会到学校门口找学校里的内线介绍几个学生来“车磨方”，就是收保护费，以当时的物价，收上几十块就够去网吧打几天《传奇》了。

说到这一类的传奇英雄，我曾经结识过的一位异士无疑是其中翘楚——该名中国籍男子身高1.55，体型精瘦，15岁初中毕业便退学整日无所事事，披着几天洗一次的飘逸长发，常年穿着一身漆黑闪亮的紧身皮夹克，身边还有个小跟班（似乎是他家里厂里的工人的孩子）。当年我还以他为原型写过一首歌，叫做《宜宾烂账》。

其实此君在打架方面造诣平平，因其战力实在相当一般，但此君有特殊的技能——文学创作！虽然他仅仅读到初中毕业，但由于他常年观看《古惑仔》系列电影，浩南山鸡语录倒背如流，有喷涌而出的创作欲望；在遥远的2003年，他就开始创作自己的长篇小说，后来还在起点上连载，长达十多万字，还有不少粉丝追捧。

该小说内容十分猎奇，写了三个平行宇宙中的他，在第一个宇宙里他穿越回到《风云》的世界里做了回大侠，后来又在第二个宇宙去到《古惑仔》的世界里做了回黑道老大，最后是一个与现实一样的宇宙，在这个世界里写的全是真人真名但不是真事，他描写了她在学校叱咤风云抱得美人归、在校外快意恩仇痛打仇敌的故事。2006年的时候，我偶然发现他长篇小说已经停止连载了，据说是因为在里边写他杀了一个人，然后这件事被现实中的这个人知道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十几年前那个时代，召唤英雄人物不是件容易的事。通信、网络技术的发展改变了世界，如果那时有手机、微信，很多场架的形势都会完全变样。那时手机还是奢侈品，小灵通也不便宜，最常用的通信方式还是靠传呼机，于是会出现放学后两帮人站在学校后门的两个烟摊前等回传呼的盛况。想象一下这样一幅场景：十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分成两拨站在学校后门左右两侧的烟摊旁，嘴里叼着跟烟摊老板买的散装红梅（五毛钱两支），个个表情很屌又很严肃，目不转睛地盯着烟柜上的公用电话，不时还要与对方怒目相视，扫一下对面的情况。

要是谁先接到电话，另一方就麻烦大了，因为联系不上是很常见的事，要是被对方的援军抢先到达战场，这一仗就死定了——我就吃过这样的亏。初中时候有一次因为嘴贱骂人，人骂不过我们就叫了一群高中生堵在学校门口，然后拉出去打。我们一群人中有一个负责联络援军，但传呼打过去没有回，他只好骑着车去到河对面的高中搬救兵。麻痹的，是祸躲不过，他骑了半小时去到学校，发现人家学校在开运动会全去了河另一边的体育场！等他一来一去再一回带着人过来，我们早就被揍成狗了。

说完英雄，再说说其他参战成员。在群架类型中，班级对战是比较常见的，两班男生全体出动，在金沙江边的沙滩上摆开阵势。双方一般各有20余人，上阵作战的往往加起来只有不到10人，剩下都是助威呐喊的。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大多数人来参加这样的班级集体活动，除了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集体荣誉感，更多的是想来看看热闹感受下气氛，出工不出力的现象十分严重。

阵势摆开后，双方英雄会指派参战人员，5对5是标准配置，一般是安排一个一个轮流“单挑”的环节。如果单挑环节中出现一边倒的情况，群起混战的“群挑”模式就会开启，出现全民参战的盛况，而一旦出现混战，先上场的人肯定会受到比“单挑”更严重的伤害，想象一下你本来跟人在竞技场单挑，突然出现一群DPS躲在后面放暗箭的惨状吧。

当然，比起能打起来的群架，更多的群架是打不起来的。打不起来的原因有很多，实力悬殊是一种——遇上一对五的情况，基本上就是挨打的了，比如上文提到我们求助失败的那一次。另一些情况则是由于不可抗力，如雷雨突降；比较奇葩的是在等人的时候遇到学校老师，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因为在学校门口等传呼实在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从天而降的老师或者主任、校长会将看似强悍的群架队伍吓得立即作鸟兽散。

力量太平均，也会打不起来，本来就是为点鸡毛蒜皮的事，双方英雄若是愿意出来心平气和地谈判，如果再有个有威望的第三方斡旋，握手言和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有时打群架阵势太大，也会招致外力的破坏。比如有一次有人纠集校外打手来打我，对方个个雕龙刻凤来势汹汹，而我校学生看热闹的热情实在太过高涨，除了一部分死撑我的哥们儿，还一传十十传百的跟来了百来号同学——宜宾主城的街道很窄，这点人足以把人行道占满溢出到车道上了——于是不明真相的热心群众以为有人要闹事破坏社会主义安定和谐的大好局面，纷纷报警。还没到达约定的地点，警察叔叔便拉着警笛前来阻拦，对方的几个英雄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原来几个英雄都是身经百战在公安局留有案底之人；而我方不战而屈人之兵，大获全胜——而这，也成为我人生中唯一一次群架没有被打成狗的光荣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