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老歌，带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首歌究竟有多强大的能量和生命力， 才能 做到 真正 “ 不朽 ” ？这似乎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只能交由时间去考验。

在过去的一二十年里，有许多经典歌曲已经被翻唱了数十个版本，并且依旧在今日的乐坛葆有强大的生命力。于是，一段人们耳熟能详的旋律就变成了串起每一代人记忆的线，随着五线谱蜿蜒而去，铺展开来变成了过去几十年的生活记录，所有的情绪、生命体验和时代变化，都在同一首歌的不同演唱语境、编曲、节奏的变化中得以映照。

当这些被定格在 介质 （唱片、卡带）或数字（网络）里面的声音经由播放器释放出来的时候，中间那段停住的时间和有关于此的记忆也被输入听者的大脑，完成了歌者与听众的交流、时代与时代的交流。

纵观流行音乐发展史，我们会发现，这些传唱度高、意义隽永的流行歌，每一首单拎出来讲它的沿袭、传承和发展，都能从中看到整个流行音乐发展的缩影。

临近岁末，假酒馆挑出其中一首适合在回家路上听的歌，讲讲它的故事。

【编者按 / 包子】

“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 ……”

提起《张三的歌》，对流行音乐稍有关注的人或许都不会陌生。这首歌出现在各种音乐类综艺节目的频率极高，近者有 “ 小鲜肉 ” 歌手伍嘉成翻唱，时间稍微早一点，歌手陈翔在参加 “ 快乐男声 ” 时也因翻唱《张三的歌》而折服观众，获得晋级机会。

张悬、青鸟飞鱼、庾澄庆、吴宗宪、彭佳慧，甚至是腾格尔 …… 各个时代的新老歌手都曾翻唱过这首歌，其中亦不乏经典之作。

而这首歌流传最广的版本应该还是蔡琴和齐秦的翻唱。

这首歌收录在齐秦 2010 年的专辑《美丽境界》中，这张等待八年、筹备两年之久的专辑中，收录了新世纪十年来对歌坛影响甚重的歌曲，而《张三的歌》正在其列。 2013 年，齐秦参加《我是歌手》时再度唱起《张三的歌》，引起了无数观众的怀旧情绪。

但这首歌的创作背景，似乎鲜有人知。

《张三的歌》的原唱是台湾著名的制作人李寿全，这首歌最早被收录在李寿全唯一一张个人专辑《 8 又二分之一》（ 1986 年）中，也是该专辑中唯一一首非李寿全原创的歌。

这首歌的创作者叫张子石，是李寿全在乐器行认识的朋友。那时，张子石的太太为了拿到美国绿卡，在美国跟别人假结婚，结果假戏真做，真的嫁给了那个比张子石富裕太多的人。失去了妻子的张子石毅然留在美国抚养两个孩子，三个人租住在离前妻的住处不远的地方，只为了能经常远远地看到她。

在那一段饱含辛酸的日子里，张子石写下了《张三的歌》，寄给远在台湾的李寿全。李寿全收到这首歌时问他，是否愿意回到台湾，专心做音乐。而张子石为了照顾两个孩子，拒绝了邀请，留在美国。

也就是说，这首歌在创作之初，就包含着爱情、亲情，以及移民的悲情。

1989 年，李佑宁导演，吴念真编剧的电影《父子关系》中，《张三的歌》作为主题曲出现。电影讲的是一位生意失败、负债累累的父亲，与妻子离婚后独自抚养儿子的故事。

这段温柔而略带悲伤的旋律贯穿于电影的始终，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

《张三的歌》第一次出现，是在儿子惹怒父亲，独自被留在家中之后。父亲深夜归家，看到儿子已经在沙发上睡着，身边放着一把玩具冲锋枪，而电视机屏幕的画面早已变成了闪动着的雪花。父亲抱着儿子回房间，吉他声缓缓而来，仔细听，原来旋律就是《张三的歌》。

天再亮的时候，儿子不哭不闹，自己穿好衣服去上学。镜头追上那双穿着不同颜色袜子的小脚，儿子仿佛在这一夜之间长大。

第二次出现时，是父亲为了躲避高额的欠债，变卖家产，开着卡车带儿子搬去高雄郊外的旗津半岛。卡车一路飞驰，李寿全的声音随着旋律轻唱，预示着父子俩的远行和新生活的开始。

而《张三的歌》最后一次出现，是父亲带着儿子回到了自己的乡下老家，父子二人坐在水塘边钓鱼，夕阳从远远的地方照过来，这对曾经无法和平共处的父子终于依偎在一起，走进了彼此的内心。

这首歌在电影里的意境与其创作背景巧合般地融为一体，亲情的味道更加地浓厚。

也难怪有人说，齐秦的《张三的歌》，像是温柔的恋人说的情话，而李寿全的《张三的歌》，则像是父亲对孩子深深地、温柔地爱。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张悬和李寿全在台上一起唱这首歌的场景，会感动那么多人。

李寿全之于张悬，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在张悬与唱片公司发生合约纠纷，陷入困顿之时，她遇到了李寿全，李寿全帮她解决了合约问题，还指导她创作。

张悬一直称李寿全是精神导师，也是因为李寿全的指导，张悬的满腔情感得以抒发，李寿全知道如何让张悬自在地表达，并为她创造了十分宽松自由的创作环境。

当张悬的第四张原创专辑《神的游戏》出版时，李寿全这样从不轻易外露感情的人，也为张悬的成长喜形于色，给朋友推荐张悬的新歌时，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和骄傲。

张悬和李寿全的合唱，可以说是《张三的歌》最打动我的版本。

当然，喜好因人而异，但不得不承认，这首歌的神奇之处在于，它在被不停演绎的过程中，显露出了更多的意义。

当年与李寿全同在民歌乐团 “ 天水乐集 ” 的蔡琴，则用自己温情而有韵味的嗓音，将它演绎出了情歌的味道。加上后来齐秦这位以情歌见长的歌手的翻唱，人们渐渐地将它理解成了恋人之间的承诺。

到了 2010 年左右，当老一代流行乐坛的音乐人老去，他们再重新唱起这首歌的时候，它的内涵里又有了对人生的探索。 而也恰好是这个时候，社会趋于一种平稳舒适的表象之中，快速的经济发展带来的物质需求与精神世界的脱节，也让更多年轻人开始着眼于对人生、对生活细节的追问。

于是，这首简单的歌就有了一些哲学意味 ——

当你认为它是一首悲伤的歌时，你会随着歌曲的叙述进入悲伤的共情， “ 忘掉痛苦忘掉那悲伤，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 ” ，它似乎唤起了人们在拥挤如沙丁鱼罐头的城市里想要离去的愿望，但离去，又是为了忘掉当下难以摆脱的痛苦和悲伤。

而当你将它视作一首充满希望的歌时，你又能听到它在告诉你： “ 虽然没有华夏美衣裳，但是心里充满着希望 ” 。

离去与归来、现实与远方之间的互文，在这首歌的歌词中随处可见， “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 ，远方的 “ 并非凄凉 ” 映照着现实的凄凉，而飞到远方的愿望，既带着希望、对当下的不满与失望，也带着一丝丝忧伤和担心。

去到远方这个世界就会好吗？真的能够忘掉伤心的地方吗？答案其实早已在每个人的心里。

悲欣交集，不正是人生。

2016 年，台北简单生活节， 61 岁的李寿全早已不是那个留着络腮胡子，穿着皮衣的 “ 粗犷大叔 ” ，中分短发，着装简单，在舞台上温柔地唱起《张三的歌》，就像是一个父亲带着孩子远行归来后，再次回忆起路上的点点滴滴，那里面多了些旅途中的记忆，多了成熟与感悟，少了那隐隐约约的慌张。

时间过去 30 年，当李寿全重新制作专辑《 8 又二分之一》时，他说， “ 复刻不是随意扫描，原样复制，还是要用去创作它的心去做这件事情。还是要很认真，很诚恳。 ”

因为这首短短四分钟的歌里，不仅仅容纳了几代音乐人共同的记忆，也经由这些人的传承和演绎，成为了更多人共同的情感归宿。

当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随着窗外的景色向后飞驰，一颗归心也愈加强烈地跳动。在这疏离而又亲密的世间，总有一份牵挂让你为之不顾一切地飞奔，去寻找走向下一段旅程的勇气。

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文 / 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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