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irs：我们是一支比较糟糕的乐队

Pairs是一支比较糟糕的乐队， 我们试图把一切都做成免费的。 请给我们电子邮件到[email protected]， 也可以在Pairs.bandcamp.com下载我们的狗屎。

——Pairs

如果打开PAIRS的豆瓣小站，引语上这段话将首先进入你的视野。当看到这样的自我介绍，我和你们同样好奇，怎样的音乐能被它们的作者称为狗屎；同时好奇，怎样的音乐人会把自己的作品称为狗屎。

F： 你还准备了大纲呀？
落： 对。我准备了点东西，都是些很弱智的问题。
F： 没事，我们也写了很多很弱智的歌。

两天前联系了F，F告诉我两天后他们作为嘉宾乐队有个演出。来到现场时，随着酒吧大门的开合，身后的冷空气被剪断开来，包裹着残留的寒气，我见到了坐在吧台和朋友聊天的F。

舞台上的Pairs特点鲜明：吉他手F显得冷静稳重，鼓手兼主唱小中则充满激情，甚至有些神经质——你很少能见到鼓手歇斯底里地边唱边跳甚至满地打滚。而生活中他们的性格恰好相反，小中是个斯文的男生，F则是个活泼的女孩，按她自己的话说：“我性格还是比较十三点的。”

关于F

（图/西瓜皮士）

F： 他一开始是想找人去唱歌。他问我，你可以唱歌吗？我说，我当然可以唱歌了！因为老外理解的CAN和我们理解的并不一样，我以为是“能够”的意思，所以我觉得是人都能唱歌，就被他叫去了。我去的时候他在打鼓，然后我想，这是叫我弹琴的意思吗……好像是这样吧？

（转身询问小中，两人一阵讨论后，没有得出共同结论）

F: 他谎话重复千遍就变成了现实，我已经记不清楚是哪个版本了。

所以，关于F与小中如何开始合作，成为了一个当事人也不知道的谜。

认识小中时F还在大学念书，与大部分学生一样过着风平浪静的有些无聊的生活，和小中组建的Pairs无疑给她的生活带来了新鲜的模样。两人刚开始排练时都抱着随意的心态，每一到两周排练一次，排练内容也比较即兴，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F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了一个乐队。

直到一次育音堂邀请小中参加演出，他们才真正确定自己的乐队身份，并为乐队起了名。“因为作为乐队演出要想一个名字，我们就拼命地想叫什么。他给我的其它名字都很恶心，类似sausage party之类的奇怪的名字，我想说能不能正常一点。后来他说叫Pairs，我就赶快答应下来，就像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如果说NO的话下面又是一个乱七八糟的东西。”

落： F的台风一向很冷静哦……
F： （咆哮）因为我没啥好激动的~！

落： 你好像也不太跟家人提起乐队的事。
F： 因为没人关心呀！家人不太关心我做乐队的事。

落： 你平时在乐队也很低调，小站的文章很少以自己的名义发言，大多是帮小中做翻译。你这样低调的作风是性格使然，还是说本来就只是把音乐当成生活的一小部分，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吗？
F： 都有吧。我性格还是比较十三点的。音乐当然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啦，它不可能是生活的全部，就像工作不可能是生活的全部一样。最主要的是要平衡好生活的重心，想明白再去做。其实这样也很好啊，可以平衡一下，如果我们俩都是很聒噪的性格我们乐队应该早解散了吧（笑）。

落： F的吉他一向以简单好听著称。对于以后，有没有打算过尝试更多样的吉他编配？
F： 一直有这样的雄心壮志。等我的水平达到这个高度吧。

关于小中

（图/西瓜皮士）

2008年，刚毕业一年的小中厌倦了墨守陈规，于是决定离开自己熟悉的墨尔本，去到一个充满新鲜与挑战的地方。他将目的地锁定在日本和中国。由于中国先将他的签证批准下来，所以凭着机缘，小中来到中国。起初的一年，小中待在天津，后因为女朋友去往上海工作，他便也陪同到了上海。

小中： 我觉得08年在天津是我最快乐的一年，非常美好。那一年经历了所有在中国的第一次：第一次吃中国料理、第一次和中国朋友一起玩。而且天津人特别热情。

F： 一次在超市遇到大妈说：“小伙子来我家吃饭吧！”他就真的去人家家吃饭了。

小中： 对，在天津一年没做饭……你是上海人吗？
落： 我不是。

小中： 那就好！我可以说了。我在天津没有人骗我，大家都很乐于帮助我。可是到了上海经常被偷被骗。天津人很好，上海人不好。
落： 这我可以写进去吗？

小中： 都可以啊。

小中是一个说做就做，行动力极强的人。在很多现代人都有的“拖延症”在他身上毫无痕迹，所以Pairs才能在短短三年中推出五张专辑。当被问及如何做到如此高产时，小中透露，首先他们的歌非常简单，其次他会用所有闲暇时间进行创作。无论是周末悠闲的日子还是下班后疲惫的晚间，敦促自己不停写歌似乎已成为一种习以为常的状态。

小中认为，当一个想法在脑海中出现时，就应该马上着手开始做，并且做出相应的安排，通知相关的人。这样一来，即使第二天热情消退，也不得不把这件事做完。所以一旦他有了录音的念头，在冷静下来作出判断之前前他已经把email发出预约录音了。“我想赶在时间之前留下我的足迹。”小中说，“后悔做过什么事情总比后悔没做什么事要强。”

由于小中是西方人，并且从十五岁开始自己的乐队生涯，所以对于国内外摇滚乐氛围，他应该更有发言权。而被问及此问题后，小中的确发表了一番值得国内摇滚圈深省的见解，他告诉笔者：在上海也许只有五六个地方可以演出，却有2300多万人口；在墨尔本有3百万人口，却有300多个演出地点，所以几乎每个人都有乐队。加上数量众多的音乐节和观众，形成了开放的音乐氛围和极强的竞争力，这迫使每个乐队必须足够努力，音乐风格也必须足够脱颖而出。但是在中国，只要你是外国人就会有很多机会。

“这其实是个挑战。”小中说，“Pairs刚成立6个月时，摩登天空音乐节就邀请我们去表演。我认为对于这样的大型音乐节，6个月的乐队阅历根本不够。他们说：‘hey, white man, 你能来我们音乐节吗？我听说你们还不错。’他们并不是欣赏我们的作品，说不定根本没听过。他们邀请我们只是因为我是外国人，因为他们可以说我们是澳大利亚的乐队，并且省掉机票的开销。迷笛就有这样的，比如fever machine被宣传是美国乐队，其实他们就在浦西。但是海报上却能够在他们名字的括号中加上美国两个字。”

“在我老家（墨尔本），乐队非常喜欢不一样的东西。但在中国，乐队很喜欢说，我们要做radiohead、我们要做muse……我认为最好不要模仿，原创的东西会更好。在国外，如果别人说‘你们听起来很像radiohead’，那他们一定会觉得自己渣透了。中国的摇滚乐在这些方面都还很不成熟。另外，我们的成长环境也很不同。我最近回家，开车的时候在收音机里就能听到像是这样的音乐（指指现场酒吧的环境），我们十六岁就能在收音机里听到摇滚，并且满大街都在放。你跟外国人去过KTV吗？他们会歇斯底里地大声喊，很放得开。但是中国的话……这就我们是区别。我们生活在摇滚乐的环境中，而你们需要绕点弯路才能听到。”

小中提出的问题在国内摇滚圈已然屡见不鲜：氛围的不浓厚、音乐节的组织不力、国人的崇洋媚外心理、对国外乐队的编曲模仿、教育制度下的创造力匮乏……诚然中国的摇滚行业仍属于起步阶段，所以如何在摇滚乐这种外来的西方文化中站稳脚跟独当一面，也许还需要国内众多音乐人的共同努力。

关于Pairs

事实上，无论从音乐品质还是对音乐的态度，Pairs从来都不是一支糟糕的乐队。他们不着调的撕裂式唱法、单一的和弦、鼓与吉他的简单编配，这些单独看来可以称为“糟糕”的特质，却经由Pairs之手搭建成他们与众不同的极简主义风格。也许一些乐队会追求精益求精的细节，但Pairs始终相信自己内在的感觉与冲动，并致力于迅速将其化为现实，他们始终相信，“要做，然后才能做得更好”。所以四年来创作的那么作品并不是狗屎的堆积，而是不谋求任何盈利的、单纯地希望被喜欢被聆听、能够感染你激发你的真心实意。

落： 你们乐队创作的核心是什么？

F： 就是他（指小中）。他源源不绝地写出那些烂歌，让我去弹。有的还不错，让我有共鸣，虽然我说不出它的感觉，但是让我觉得它很美。但有的我不喜欢，觉得既难听又不知道在说什么。我们也会妥协。有时候他很坚持我们也会尝试去做。有的歌是我写的，也会很难听，但由于我不是经常写歌，他为了鼓励我会说那我们就演吧。我还是蛮感激的。

落： 看到你们经常在小站发一些文字，其中有时会有关于音乐圈的敏感问题，也会有涉及到其它乐队的话题（比如新裤子）。不会担心得罪人么？

F： 新裤子不会鸟我们的吧？！我们是谁啊，他们干嘛浪费时间在我们身上……而且说的是实话啊，我觉得新裤子还蛮与众不同的，可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很好的乐队。但是我不理解很多人都要趋之若鹜，都是爱到不行的程度。你不觉得嘛？

落： ……

F： 你是新裤子的粉丝嘛？

落： ……

F： 他的重点不是对新裤子冷嘲热讽，他只是真心实意想知道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喜欢他们。

落： Pairs看起来很愿意为年轻的乐队提供平台。看到你们之前有几个活动都是让希望参加的乐队自己向你们报名，而你们也付出了极大的耐心来组织他们。另外小中也有在文章中呼吁音乐节多给一些新的乐队机会。你们为什么会特别注重给新人机会的问题？

F： 就像中西文化差异问题。很多中国人不去做这件事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让新的乐队学会怎么去做。

我们接触到很多乐队，他们没有接触到外国人做事情的方法，很多事并不是等着机会来找你，等着别人来找你，而是说你可以给别人写邮件自荐。其实很多时候并不需要你乐队做得很好才行。很多乐队很谨慎，要先觉得自己足够优秀才展示自己。让他们学会怎么去做这件事情。

我们去新西兰就是自己写邮件联系那边的厂牌。因为国内我们都巡演过了，就想去国外试试。其实并不难的。也许有的乐队会希望对方包来回机票和住宿什么的，我们都是自己掏钱。那对于场地来说也无所谓。就是觉得事情有很多的可能性。

落： 如果作为一名听众，你们会怎样看待和评价你们的乐队？

F： 这很难说诶~我觉得应该会还蛮HIGH的吧，有些歌真的觉得它们很好，也许这么说有点骄傲，但它们情感非常到位。听众会有感情的共鸣吧。

记者手记：

我想Pairs应该属于任何记者都会喜欢的乐队类型：善意、随和，有自己的想法，同时愿意给笔者很大的撰写空间。第一次见到Pairs是去年底VICE在上海举办的年终活动，第二个上台的他们用极富激情与表现力的演出深深感染了我，由此我确定了采访他们的决心。

我始终认为Pairs的现场一定是任何一个观众都难以忘怀的。遗憾的是F向我透露，六月左右小中也许就要带着妻子回到澳大利亚了，原因是上海空气太差。届时F会组建起一支新的女子乐队，小中会在墨尔本新鲜的空气中安居乐业，Pairs也就不复存在了。笔者仅以此文纪念这支出色的乐队，希望这两朵乐界奇葩在分开后仍能在各自的国家迸发异彩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