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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临沂 / 薛清文 【微小说】/《窑变》
作者简介：
薛清文，山东蒙阴人，中学高级教师。青年时期喜散文诗歌，文风细腻沉郁，作品散见于江苏、吉林、河南、湖北地方报刊，加入临沂作协青年诗人协会，后因工作忙碌辍笔，读的多，写的少，文多短小，用词必工。小说倾向于散文化叙事，极尽铺陈之能事，结尾处触碰灵魂、撩拨情愫。小文娱情，多为故弄玄虚，读者无需认真。
窑变
颜老黑，七十有六，干了一辈子窑工，乏了，他打算辞工回乡。
过完春节，正月末，窑主给他庆完寿诞，封了一包银元。他说，感激东家善待，好歹出最后一窑。
四月里伐木备火，五月里练泥拉坯，六月里利晒上釉，七月初，雨脚未停。老黑算计着到家的日子，从博山到禹州，八月十五回去和老太婆团圆，须七月十日点火，准望日开窑，不能再拖了。
初九夜，老黑在窑里摸摸索索大半夜，搬过来移过去，给陶坯找合适的位置。这是一口简易的馒头窑，陶坯摆放位置不同，大小稠密不同，温度高低不同，烧成时间的长短不同，熄火后冷却速度的快慢不同，烧成的瓷器都不相同。老黑是要安排它们投胎去呢，要么脱胎换骨，要么......
火，用等粗的松木段子，劈好后码进去。十日卯时封窑，点火。然后，老黑除了贴身的酒葫芦，偶尔咪一口，便不吃不喝，直到第五天开窑。
酒肉馒头每日几番端上来撤下去，端上来撤下去，老黑看也不看。他猫着腰围着窑转来转去，用手掌试试窑体温度，用耳朵听听，定定地看烟道里烟的浓淡，一会儿又用水撒窑顶，用锹拍，一刻也闲不住。
二十四个时辰过去了，炉火息了。
望日，东家起床沐浴更衣，摆供桌，献三牲，焚香祷告毕。长工们穿好狗皮大衣，入窑取宝。
一条长几，顺在窑口附近，稍后出来的瓷器都要摆起来。
老黑立在几旁，眼窝深陷，但精神尚好。
第一个出来的，是一对喜上眉梢的书房摆件，喜鹊的眼睛被彩釉蒙住，呆里呆气。老黑举起碾土的木槌，一下敲了个粉碎。
第二个出来的，一个双耳宝瓶，一耳断裂。老黑摇摇头，嘡，瓷片崩了一地。
第三个出来的，一对鸳鸯盏，还算入眼，东家刚要近前，木槌落了下来，鸳鸯盏登时殒命。
第四个出来的，是一件凸肚飞瀑彩釉茶壶，可就在壶嘴边破了一个洞，补一下，不是行家看不出破绽。木槌还是敲下来。
第五件，鹤舞春江摆件，又是一声响。
......
......
响声不断，东家不淡定了，背着手转来转去转圈圈，像饿极的狗，皮鞋和布袍子上全是泥土。
......
......
老黑的木槌开始颤抖。
......
......
老黑的腿开始哆嗦。
......
......
“窑尽---”
随着最后一个长工走出窑口，老黑一把抢过瓷器，眼里充血，看了一眼，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个变了型的笔洗落在地下，碎成几块。
“掐人中！快掐人中！”
老黑缓过气儿来，在几上坐起来，一脸的悲戚。自己的声誉事小，东家这大半年的忙活，几百两银子，没了！咋对得住人家呀！老天爷呀！
人老了，窑也有年头了。人老了不中用，窑老了要透风......
“透风,透风，透风！”老黑一拍大腿，踉跄着向窑内奔去。
老黑从窑口踱出来，两手在腰际搂着两个童男童女插花摆件，笑着，像刚完成分娩的产妇，痛并快乐着。
童子顽皮，童女矜持，老黑疲惫，迎着太阳朝大家走来。三个人都笑着，向大家走来，走来......
东家接住，还没回过神来，老黑笑容散去，向后一仰。
民国三十一年，老黑寿终正寝。他的老家河南正受灾，水灾、兵灾。
真是百年难见的宝物啊！东家不敢自己昧下，将童女摆件随老黑下葬，又派得力伙计将二百银元送老黑家里。
童男摆件一并送去，东家知道，老黑夫妇没有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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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luowang于2022-07-31发表在落网音乐落网记忆落网电台，如有疑问，请联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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