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掉南方一条河——【电台往事】

最近采访一支黑金属乐队，聊天时，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一期落网的音乐。

如果有人问，落网里最黑的是哪一期？我会毫不犹豫告诉他：《Vol.213 忘掉南方一条河》。

落网最开始那几年，每更新一期常常会像怀胎十月，十分不容易。那时老胡还居住在云南的山沟里，为了更新一期期刊，会骑着摩托车跑一两百公里，到县城的小网吧里做好发出来，然后在天黑透之前赶回家。我们仿佛可以看见，山路上，他兴冲冲地来，独自颠簸一两个小时，在脏兮兮、烟雾缭绕的网吧里坐上一阵子，然后带着单纯稚嫩、疲惫又满足的神情，迎风回家。

人们常说，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那么相比现在，落网前100期常常出现黑暗的、极端的、阴郁的调调，也就不足为奇。那个靠着大家捐助，过了今年不知明年租服务器的钱在哪里的文艺青年，正苦逼地度过着人生最漂泊的日子。2009年，我在杭州见到老胡时，他好像还用着2块5的耳机，抽着7块的茶花，并且习以为常。

那时每一期更新得如此艰难，以至于到落网100期的时候，全部落网听众都好像在过节，充盈着迎来千禧年般的幸福感与时光的质感。大家奔走相告，在当时的落网论坛争相发帖，为数不多的QQ群也热闹起来，都被老胡难得的一大段文案感动得稀里哗啦：

“我想看你青春的脸，但是你却给我看你垂垂老矣的容颜。

而这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希望落网能够带给你的不止是个人情绪和青春伤逝的无限沉溺。

我希望落网能够在打开你记忆的同时能够保持平静，更愿意自由地活着。

我希望落网能够让你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比拥有灿烂的灵魂而更值得庆祝。

我希望落网能够让你在时代腐朽的风中探寻生命切实的意义，让灵魂安然释放。

我希望落网能促使你找到这个物欲城市的病灶，让你拥有清醒的声音以敲碎人群中虚妄的孤独。”

第100期叫做《季节》，其中最后一首也叫《季节》，由彭为唱作，此人已销声匿迹很多年，或者说从未现身。这首歌则一度成为落网主题曲，每次打开落网论坛就会作为背景音乐播放，那前面浅吟低唱后面浑然爆发的曲调，深入多少人的梦里。

100期之后，老胡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期刊也更新得顺畅起来。但与之伴随的，黑的、极端的东西，也越来越少。这让一些重型党相当不爽，却也迎来了更多口味清新，或者说心态阳光的用户。

可以说，100期之后，罕见真正的黑金属。

直到《忘掉南方一条河》。

一期令人无法忘怀的落网期刊，必然是期刊名称、封面图片、期刊文案与音乐的绝佳组合。打开这一期，封面和标题的视觉冲击首先给人深刻印象：昏黄粗粝的画面上，一只孤雁正展翅飞过芦苇旁日暮的小河。

第一首音乐黑得恰到好处，从曲调上、唱腔上，都不是特别压抑那种，过度段的跳跃高音反而把之后纯黑色的金属riff衬托得更加狂野；再之后唱诗般的男中音，更是令人欲罢不能。

但到第二首，一开始的一声黑嗓尖啸，就吓破了好多人的胆；到第三首，绵长稠密的音色，好像内心浓得化不开的情结；到第四首，更加密集的双踩鼓点和更加压抑的失声吉他，配合一声声自杀黑的经典呼啸——黑，已经肆意蔓延。这时再看期刊配的文案，一字一字都刻进心里：

“我们的内心，犹如夜晚般黑寂。”

制作这期的，除了老胡，还有一位落网老朋友，叫星某人。长发及腰，写诗，写暗调小说，比我年长几岁。深度抑郁症。常常打了很多字，还没有发给我们，就全部删掉。

去年他失踪了一段时间，大家都很担心他，他虽然抑郁，但大家都很喜欢他。过了半年，星某人有一天忽然在QQ上冒出来，说，他只是去了庙里住了一段时间。没聊几句，又匿了，一匿又是一年。

我不知道他究竟经历过什么，只是一直觉得，每个黑暗的灵魂，都有一颗渴望光明的心。每当想起落网的黑金属，想起这期电台，就必然想起骚星，想起上届世界杯时大家在一个小QQ群里，十几个落网老伙伴一起喝酒吃泡椒凤爪评点足球的情景。

一批一批人走了，一批一批人又来。所有曲折、冲突、悸动、激情都会过去，回过头来，只有落网恒在，在繁杂易变的世界里，维系着记忆的温暖与安宁。

Vol.213 忘掉南方一条河:

http://www.luoo.net/music/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