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幕的河流：平克·弗洛伊德

“世上只有一种艺术流派，就是天才派。”纳博科夫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国内正在涌现出一大批名字奇特的乐队，贴的标签往往是数学摇滚、迷幻摇滚、太空摇滚或者最泛滥的后摇滚，录了一两张不知所云的专辑，个人主页上的简介写着大段标榜前卫的话。有更多的人听音乐、做音乐是件好事，但在这些乐队身上，看不到敬业的精神，也看不到开拓者的气质，有的只是思而不学的愚陋，或者学而不思的怠惰。

一个作者，首先要能够以乔伊斯在《死者》当中表现出的非凡的敏锐和技艺去写作，随后才能尝试带有试验性的作品，而决不是反过来。对音乐创作来说也是这样，摇滚尚在蹒跚学步的阶段，而后摇滚已然蜂拥而入，在这般情形下，后摇的精神根基不复存在，而仅仅变成了一种摆在货架上的品味，一种无趣的固化了的流派。

奉行拿来主义的乐队自称前卫是件可笑的事情。选择一种前卫的流派，然后在已有的框架内做一些陈词滥调的重复，这落伍得很。对所有乐队都持鼓励态度不是明智的行为，这是人们在任何事情的起步阶段都容易坠入的陷阱，即认为只要支持所有从业者便能够最终推动事情的进步，相信足够大的基数必然产生大师级的人物——显而易见的是，中国有更多的孩子在打篮球，但我们的联赛水平仍然远远低于美国，因为大部分人从小到大都在不恰当的环境中打球，没有遍及基层的专业指导与训练，基数是毫无意义的。

真正前卫的乐队，大概就是平克·弗洛伊德的样子。半个世纪过去，几个人都垂垂老矣，但他们的作品是听不出年代感的。也许你会提起罗格带有荒原式忧虑的讽喻，也许你能分辨出那些如今显得不够时髦的音色，然而这些都不能使他们的音乐滑向“过时”——甚至也不会趋向“经典”，它们就带着点外层空间的凉意，静止在没有刻度的维度里，无法贴上年代的标签，封存在架子上。这是一支在概念上超越了前卫的乐队，而不止是在时间上领先。

席德早早因为精神问题离队，之后是罗格。那些每一个成员都极具才华的乐队往往不会因为某人的离队而呈现出分崩离析的状态，反而在分离之后显出一体两面的多重自我，九零年的柏林墙演唱会、九五年的脉冲演唱会，没法说罗格不是平克·弗洛伊德或者大卫不是平克·弗洛伊德，尽管不同，但他们甚至不是两支平克·弗洛伊德。披头士、平克·弗洛伊德、皇后乐队都是如此：死亡也好，离队也罢，没有什么能使他们不完整。

如今我不常听平克·弗洛伊德了，没有足够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其中；听得越多，越感到这种投入的必要，在地铁上或者餐馆里是听不了的。11月10号，他们将发布平克·弗洛伊德的最后一张专辑。乐评人并不看好这张专辑；实际上，它主要来源于二十年前《The Division Bell》未收录的录音，无法期望它再有突破。

年初的时候看2011年罗格的演唱会，唱到《Comfortably Numb》时手一扬，光打到巨幕顶端，大卫出现的时候，当真热泪盈眶。还会有别的要求吗？不会了，知道世上仍有活着的传奇已经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