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年轻人其实都没什么意思。”

这是最近在网络上看到的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句话。总感觉世界提供了太多的经验与教训，于是当下的年轻人们总显得谨小慎微、计划充分。但成为一个“被计划好”的人，有时候就好像去探一场早已熟悉各个关卡的险一样，总少了那么一些乐趣。就像鸡蛋蒸肉饼的主唱soft在采访中提到的：“长辈们也曾活在梦中，只是以为你发着同样的梦。”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勇敢地去改变、把自己的生活变得有趣一些、让自己变成一个有意思的人。就像这一支从名字到音乐都很有意思的乐队一样：她们的有趣不仅仅是幽默，它还是一种自嘲精神、是天马行空、是认真的荒诞。这四个来自香港的女生，视野却并不只局限于香港，她们更希望能用音乐记录生活，记录这个时代。

“其实一切都源于一个玩笑”

从2012年组团至今，鸡蛋蒸肉饼曾走过多个独立音乐演出场地。她们在14年发了首张EP，曾被Time Out Hong Kong Magazine选为城中23 New Rising Stars其中之一，并在16年成为首支获邀参与新加坡Laneway Festival音乐节的香港乐队。音乐之路看起来颇为常规与顺遂。但谈及组团的原因，其实却源于种种的机缘巧合。

“多年前主音和鼓手就经广告公司的旧同事介绍认识了。起初因为她俩要参加一个音乐节而组了一个玩票性质的临时阵容，音乐节结束后也就放下了乐队。而主音和吉他手 Soni是网上听到对方的作品互相欣赏下认识的。直到 Soni 加入变为三人组合后，鸡蛋蒸肉饼这个团才开始认真起来。”而一直到2013年，在经另一香港乐队小尘埃介绍下，贝斯手YY才正式加入，组成了现在四人的鸡蛋蒸肉饼。

不过，无论有多少的看似的不经意，音乐终究还是那个把四个陌生的女孩引向同一片海岸的灯塔吧。

而被问到为什么要想玩“算术民谣”时，她们更是坦言：“其实一切都源于一个玩笑。”其实，乐队一开始更倾向于民谣风格。“有天练团结他手Soni忽然兴起弹了几个数字摇滚音乐的东西，大伙儿觉得那些东西蛮特别，能够与民谣擦出火花，然后大家就抱着「不如一试」的大无畏精神，尝试将两种音乐风融合，跌跌碰碰摸出新风格。”如果一定要做出区分，数字摇滚多是纯音乐，拍子结构较复杂，听上来较难捉摸，但很有层次；而“我们的歌则加入一些民谣的chord progression，兼加上人声唱的部份，利用旋律带动音乐，再混合其他乐器。”

乐评人陈灵伟在描述鸡蛋蒸肉饼的音乐风格时这样写：“早期乐队也以接地气的港式笑料融入歌词，后期却变成另一副高冷模样，不过，这也是自然生长的一部分。”这份“自然生长”，莫名地契合我对鸡蛋蒸肉饼的印象，也就像她们在谈到未来的音乐计划时说的一样，“之后会尝试多一点中文歌(过往九成都是英文词)。音乐类型上其实不会限制在数字摇滚和民谣的类别，可能会结合不同类型的音乐来加入创作中”。我也相信，不局限自己而任其自然生长，她们在音乐上一定会开出更多有趣又饱满的花。

“也许最后未能激起半点涟漪，但至少我们诚恳地存在过。”

玩音乐的理由多种多样，有人渴望成名，有人急于表达。但在鸡蛋蒸肉饼这里，对于音乐的理念似乎更简单纯粹一些：“我们的理念一直都没有改变，就是纯粹地玩音乐。”虽然她们也一样希望所歌所感是有价值的——也许有一天她们的声音可以传到很远很广的地方，也许可以像古代的诗人般为历史留下印记。但更重要的是，对她们来说，玩音乐这件事本身就存在无尽的意义：“我们希望做真实的自己，衷于生活，也许最后未能激起半点涟漪，但至少证明我们诚恳地存在过。”

或许也正因为这份对音乐纯粹的热爱，即使在遇到来自工作、家庭、资金甚至于大环境的阻挠时，她们也能始终这样乐此不疲地坚持着。或者换个角度看，也许音乐本身就不是一件需要用力去“坚持”才能完成的事，与此相反，它其实是本能的需要，是食物，是毫无疑问都想去做，是无论克服多少困难都可以一笑置之，是鼓手嘿嘿说到的，“沉醉在音乐上的我比以前快乐了”。这些都是最充分的，一直把音乐做下去的理由。

“少年呀，明明知道这不是你所追求的，跑吧﹗”

萨特说过，写作是某种要求自由的方式，一旦你开始写作，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已经介入了。 而其实音乐作品也一样，不论受众多少，它们都已经悄悄介入了某些听众的生活。因此，在谈到自己的作品时，鸡蛋蒸肉饼更多地希望能通过音乐作品去传达、去呈现、甚至去改变一些可以改变的。她们或许知道音乐本身的这种“介入”的力量，因此在每一次创作时，都更为认真一些，思考得更深一些，企图包容一些大的困境，然后以小而准确的方式表达出来。

她们这样阐释新推出的这一首《That Day, I Went to His Funeral》，“有人问，为什么一首关于丧礼的歌，听起来却并不忧伤？ 但其实为什么丧礼一定要是充满悲情的呢？ 在写这首歌的那一年，我参加了两个丧礼，一个中式一个西式。文化的不同令我思考这些仪式化的聚会背后的意义究竟是甚么。中式的殡葬就是围绕着「打斋念佛、烧香祭拜、祈求后人平安大贵」，然后一定要是「悲情的、感伤的」，没有多少人真的会去理会亡者的生平。西式的殡仪却是一群亲友在怀念、追思亡者的生平，有笑有泪，让来宾更认识亡者。他们更有一个「事后派对」，希望事情以「快乐」作为总结。 所以其实这首歌是对于殡葬文化的批判，它并不哀伤；而面对逝者，也不一定要表现得很哀伤；或者收起一切虚伪，用真情怀念一个人，才是真正的悼念。”

而鸡蛋蒸肉饼在今年参与了集结11组两岸三地的女性音乐人共同完成的合辑《about her》。聊到其中她们创作的歌曲《逃亡吧，少年呀!》之时，主唱soft更是以一种诗化的语言描述了歌曲背后的种种思索：“这个世界充满裂缝。 我们自小便活在上一代的「期盼」底下，大人们定下游戏规则，希望小孩乖乖的一直遵从。努力读书、努力工作、建立家庭、生儿育女、赚钱养家，平平安安地渡过一生。你可以有梦想，就是成为医生、律师或生意人。能赚钱，就是成功；甘心平庸，就是贡献。 也许你不认同，但他们说：「这都是为了你好。」 长辈们也曾活在梦中，只是以为你发着同样的梦；他们渴求繁华和安定，却忽略贫穷的悲鸣；他们深爱着金钱与权力，你却更在乎自由和公义。 裂缝一直都在，它要吞噬年轻人的梦。所以我们藉着这首歌想对年轻人说：少年呀，明明知道这不是你所追求的，跑吧﹗去寻找你所想所要的，不要让人生充满遗憾。终有一天，人生的规则会被你改变。 ”

我想起毛姆说的：我们的心渴望一种更加惊险的生活。只要在我的生活中能有变迁，我是准备踏上怪石嶙峋的山崖，奔赴暗礁满布的海滩的。

所以，逃亡吧，少年呀!

“独立音乐就是自主、原创、敢于不一样的精神。”

聊及在音乐上对自己影响最深的音乐人，吉他手Soni谈到We Are Trees和东京事变的椎名林檎。“前者的音乐很有力量，听完后会觉得人生充满希望的那一种。而后者的音乐类型是非常广阔和丰富的，电子呀什么都会有, 是会学习的对象。椎名林檎是一个多元化的音乐人，兼且很有自己风格，我甚至会形容她是一个艺术家。”另外，她也很欣赏Sweet Trip，“他们是电子音乐带一点alternative和folk，也是我颇喜欢的”。

学习、自我、思考、多元、创造。这是始终贯穿在她们的谈话中的几个关键词，其实这也恰恰是独立音乐的精神吧。在鸡蛋蒸肉饼看来，独立音乐就是一种自主、原创、敢于不一样的精神。她们始终觉得，独立音乐最重要的一环是「自主性」，就是写自己想写的歌，玩自己喜欢的音乐，不是因为要「满足」某些需求或市场而创作。“有些人认为独立音乐必须要自资，我们却不认同，因为只要资金不能左右创作的自主性，这仍然是独立音乐。”

而自从做音乐以来，乐队成员屡屡提及，听众的反映是对她们最大的鼓励。“台湾的Wake Up音乐祭是我们第一次到外地的音乐节演出，那次的经验很好玩。记得一开场头两首音乐时还没有很多人来，之后台下就越来越多人，观众们的热情和尖叫声让台上的我们也很活跃兴奋。我想炽热的现场气氛和观众的投入享受是每个音乐现场表演者最享受的地方吧。”确实，其实音乐的一部分本来就需要听者来填补才会完整，独立音乐看起来小众，但或许正因为如此，每一次来自听众的回音往往都能给予创作者更为珍贵且巨大的力量。

我总觉得，在大众一味怀念那个曾经风华正茂的“港乐”时代，一味随波逐流地高喊当下“港乐已死”的时候，真正的听众更应该学会转过身来倾听这些年轻的、自我的、有创造力的，来自于香港年轻一代的声音。她们不一定能代表所有的年轻人，但至少她们代表着某一种声音与思考，某一种新的变化和成长。并且，这是一种有趣的、吸引人的、令人欣喜的变化和成长，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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