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发光的人

你看到远方

燃烧

奔跑

歌唱

——茉莉僧《骏马》

记得多年以前，有天早晨跟着巴桑老爷子在色拉寺熏哈达，他问我，“白天有太阳光、晚上有月光、屋子里有灯光，德吉（我藏文名）心里，有没有光哦”。关于光，直到遇见老肖，我才确信这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发光。

嗯，这样开头太矫情？好吧，那我要正式开始放毒鸡汤了。传说印度灵性教导有句话说，“无论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里该出现的人”，老肖就是。你说巧不巧，在我打算离开世界的前几天，他的歌声给了我一道救命光，直击心底，让我放弃求死，死而复生。对我这么重要的人，我怎么能不热爱他。

老肖本名肖阳，现在是以“茉莉僧”为名的民谣音乐人，他被很多人称作是“来自月球的吟游诗人”，其实我个人觉得这个帽子有点大。他曾是树村那批乐手的一员，如果你看过《后革命时代》那个纪录片，会有些线索。他曾经担任过黑九月、夜叉乐队的吉他手，组建黄色潜水艇乐队并担任主唱，期间出了张优秀但被低估的好专辑，个人多次登上迷笛舞台， 2012 年《南方的南方》获得了阿比鹿轻音乐奖， 2014 年初发行了民谣专辑《理想与爱情》， 2015 年发起成立了音乐厂牌“大傻子音乐”，和十几位民谣音乐人一起向前走着……反正是个经历丰富的音乐人就对啦。

前面那个鸡汤还有一句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唯一会发生的”，能认识老肖应该也是老天事先安排好的——假如他当时没准备发专辑，假如他在大理兰州成都而我刚好在家宅着或在拉萨，又或者他根本不做音乐，我也不喜欢民谣，不做设计……种种吧，总之缺少了其中任何一环，我都不可能遇到他和他的音乐，不会成为他的设计师，走进当代民谣圈，成了一名业余唱片设计师，认识了一群活跃在当下城市民谣界的音乐人，体验了另一种生存方式。嗨，民谣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该相逢的人总会再相逢，只要你足够喜欢——这道理，任何事通用。

第一次见老肖，是他、盒子和纣王 2013 年在保定暗香“西藏归来”的演出。在缭绕的烟雾和震耳的音乐声里，我把他从迷糊里叫醒，自我介绍以后，心想唉呀妈呀他怎么长得这么帅，噗通噗通的。

在距离他最近的位置坐着，蜷缩在沙发里听他唱歌，跟着他打节奏和念歌词，这比循环听豆瓣上的 demo 爽了不知多少个 level ，好的音乐人都会更喜欢唱现场吧，以此感知自己音乐是有生命的，自己是有人爱的。不知道肖阳的口琴迷倒了多少姑娘，我是支着耳朵听、和着旋律唱还不够，眼神儿保持炯炯不动盯着他张开的嘴、闭着的眼、闷骚的脸、弹琴的手、得瑟的鞋以及性感的吉他。没有太多形式上的过场，歌曲随意演唱，心也是放松的，加上驴肉酒精和现场氛围的催化，这场演出简单、真诚、快活。

来说说《理想与爱情》这张专辑，理想，爱情，最甜最苦的两个词，在他这里，一点也不俗，一点也不空。

《陌生的女人》，不是单纯讲那个只会爱情的女人，按照王尔德的说法，其实艺术这面镜子反映的是照镜者，而不是生活。这歌曲里讲的故事，歌声里传达出的温度，歌词里存在的你和我，都是对每个听众的内心的观照吧。最早也是最强的共鸣来自那段歌词：“她要为她的野马寻找最后的主人，他会带她去远方，她会为了他流浪”。其实那个时候吧，野马啊、草原啊、姑娘啊、南方啊，这些词还没成为民谣歌里最恶俗的必备元素，同样是野马草原姑娘南方，从他嘴里唱出来的，就是让人跟着走，让人相信一切都是真实的。愿所有理想都被坚持，所有爱情都被珍惜。

《醉问客家夜》，老肖说写这些歌的那几年对于他的人生来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他每天都喝醉，每天都和昨天一样昏昏沉沉。不知道该去哪儿，也不知道想去哪儿，每天徘徊在破碎的现实和麻醉后的世界不想也不愿拯救自己。但其实在心底，他知道他渴望的和害怕的是什么，那正是你在歌里听到的。歌词美得不可方物，你恰好身处熙来攘往的城市里，一抬头望见蔚不见底的蓝色，有点儿寂寥，有点儿孤单，心里有点小痒痒，“错过了正午，你才迈出门；双脚却冰冷，双眼亦黄昏。忽然间察觉，阳光不伤人，不该为梦误人生”。我真切地感受倒这段词的动人之处，是从北锣鼓巷和老肖见过面后回学校的路上，记得那天是 2013 年北京入秋的第一个有湛蓝天空的日子，秋风肆意，阳光温暖，行人匆忙，我却悠闲，总之一切都让我内心特别宁静。

《上帝是个好导演》，老肖说十几年前，他因为一些事情彻底崩溃，整天在北京城闷着头拼命走。有天坐地铁从西直门出来，沿着一条街一直走，不小心走到一座天主教堂里，碰见一个门房大爷。大爷就跟见着老朋友一样招呼他进屋，很自然的就聊起了上帝、天堂地狱。后来他参加了那个教堂的唱诗班，再后来，由于不能准时排练，就没再去了。现在唯一记得的是那个老头，他是一个很富有的人。他说，我指得不是钱，你们懂的。

《骏马》这首歌只有四句词，你看到远方，燃烧，奔跑，歌唱，编曲到位，十足的张力和画面感，让人喜欢。还有另一首纯音乐《南方的南方》，简单干净，舒缓柔和，缓缓的班卓琴和往日时光，轻轻溜进你的心里。《没有人知道我们明天该去哪儿》，明天是未知的，没有人是谁，我们没有选择。独立音乐人和你我一样，在这个国家的大街上，慢慢地、并不轻松的走着。因为作为小众的民谣音乐，在大部分父母眼中，孩子在外漂泊卖唱，并不能算是一份体面的、能挣大钱的工作，至少短期内不能。所以现实生活中没有的草原、姑娘、理想，才会在歌里被反复唱起吧。

十几年来，肖阳是第一个把歌唱进我心里的人，有好故事而不聒噪的人大都是让人喜欢的。他的声音简单干净有质感，他静静坐在打暖光的小舞台，给你讲最普通的故事，你觉得娓娓动听，不断回味，不想走开，这大概就是音乐的美妙之处吧。词也有趣，看似不着痕迹的荒诞坦诚，朴实不做作， just follow your heart ，他的每首歌里都有一个你。这些都是经过时间的累积和磨练的，就像做人，年轻时做加法，把一切能表现自己技巧能力的东西都附在身上，而随着人慢慢成熟，他开始做减法，开始抛去一些，反而得到的更多。

想到近几年被炒糊了的几首民谣和依旧辛苦的独立音乐人们，无意比较，只是想到像老肖这样的大有人在，音乐品质高，低调生活，小范围演出，没有过多宣传和太高收入。他们到底需不需要适应现在这个市场，需不需要推手来做，还是就这样顺其自然，诚然好音乐需要时间的沉淀和考验。比如老肖他们几个人的音乐厂牌，“大傻子音乐”，他们的音乐代表着最底层最朴实最温暖，其实也最先锋的声音，这些人算是目前随身带着自己音乐走天下、坚持长年巡演的音乐人中，比较活跃、极度执着的了。嗯，天上的太阳又高又远，地上的蚂蚁力量太小，庆幸还有关注民谣的我们，肯花钱买票买碟帮忙转发点赞的我们。

王朔在《梦想照进现实》的剧本里写过一句话：“光和光怎么打招呼？他们说，最黑暗的地方见！”是呀，老肖也说，“我始终相信愿意被人在黑夜里倾听的歌是美的。我也始终相信，当我们放弃挣扎进入孤独，徜徉在黑暗中的时候，我们的心才是真正安静和自然的。它会释放出一种舒服的光，它比阳光更温暖比痛苦更真实。就像你最贴心的爱人，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得到他。”

你问我为啥老肖叫茉莉僧？嗯，他随手在键盘上敲出来的，唉，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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